发布时间:2014-12-08 | 点击率:
《世说新语·言语》篇有一段与恭维有关的记录:顾悦与简文帝同岁,而前者白了头发。简文帝说:“卿何以先白?”顾悦答日:“蒲柳之姿,望秋而落;松柏之质,经霜弥茂。”不晓得别人以为如何?我反正看了并无反感,倒觉得顾悦先生说的恭维话有文有采。
反正论的是两个人的头发,一不涉及国泰民安,二不涉及江河隐患,这纯属两个人之间的私事,即使一仆一主,也不必那么认真就是了。
国人的“雅”文化就由较多的恭维因素合成的。比如在书画界,如果少了恭维者,没有恭维者制造的附庸风雅的氛围,没有那么一大帮“雅皮士”来收藏、抢购,书画家的字与画也就呈“熊市”了。只不过是恭维使用了不同的方式,只用嘴,不花钱,就落个恭维之名,用了嘴,又花了钱,就戴上了附庸风雅的帽子,无论怎么看,后者总是比前者动听多了。
我们的文化中既然有恭维的成份,可我们还讨厌恭维,这其中的原因怕是恭维与政治与权力相亲相爱的缘故吧。现代汉语上对恭维的注释是:“为了讨好而赞扬”。如果是对等的你“讨好”,我“赞扬”,这有什么令人厌恶之处?关键是“为讨好”的“好”不是语言上的恭维,而是想捞到一种有“质感”东西,是权力、重用、信任等等。这些东西凡夫俗子没有,所以也就得不到恭维,恭维受之多多者,乃位高权重之人也。说来说去“恭维”是一种交换。
如果把这种能交换的方式取消,那么恭维者和被恭维者之间也就没什么龌龊之事了吧。
如众所周知的邹忌先生听了他妻子、妾和客人都说他比域北徐公漂亮的话,总是一半得意,一半怀疑。这就是他自己太愚了,真的拿着棒槌当针(真)了。这些话无关社谡之安危,一个家里的私房的话,你何必到徐公那去对证。如果说是作文章的一种手法,或当年邹忌讽齐王纳谏,说话上的艺术,那是有“政治野心”了。别把老婆、妾的几句让你有个好心情的话出卖出去,成了中国历史上恭维人的反面典型。读了点书的古代知识分子就这样酸臭确实不少,为了自己的仕途,出卖老婆、出卖朋友后反倒把自己涂上了一层阳光。
由于封建专制的体制使权力集于一人,那么讨好一个人,恭维一个人,博得一个人的信任就可“换来”让别人再来讨好自己,恭维自己的权力和地位,这才是恭维的可厌,可怕根源。如果在一个民主制度的国家里,你就是把一个人恭维到巨人的头顶,他也无权把你拉上去成为巨人。没有功利的恭维语言,总比恶意的讥讽要好吧。像当今之人彼此夸起年轻的时都用印象年龄“再减十岁法”,按说这种恭维太虚假、太有水份了,可是它绝不会是“不安定因素”。有许多恭维的话,其实都没有“讨来好处”的目的性,无非让彼此有个好心境。
人与人之间在没有“利害”关系的时候“恭维”太少了。谁见了谁都是三分提防,连君子都说:“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”。不知不是君子的凡人该怎么对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呢?